昨天看到宜宾地震的消息,脑海里又震出了一朵小浪花。这第二篇就从地震说起吧。
(一)传说中的地震
地震的经历其实很早就有,也是大概两三岁的时候吧。临沂来了一场不大不小可能也是五级的地震。然而关于此事的记忆我却一点没有,倒是爸妈常常聊起那时我家的神奇反应。
地震发生的时候一家人正在看电视,而调皮的我反复从沙发上跳上去、跳下来。那种老式空心板子的沙发,上上下下跺起来就像敲大鼓,就这么连蹦带跳的,家里一直在“地震”。我爸将那幅场景描述为“就像门口一直在过拖拉机”,以至于地震发生时一家人丝毫没有感觉,直到院子外面有人大喊:“地震了!地震了!”全家才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此后每隔一段时间关于地震的担忧与旧事便伴随着成长的脚步循环播放。比如我爸的高中同学,当年唐山地震之后只因为半夜有人乱喊地震了,便跳楼摔断了腿的故事。比如初中历史课上关于清朝时临沂八级大地震的记载。比如高中地理课上,褶皱章节总要提起的李四光关于郯庐地震带的预言,以及学校旁边那条那么那么宽的沂河到底是怎么来的(地理老师说是地震震出来的,我也就信他一半吧)。
地震虽已过去,但关于它的传说从未断绝。
(二)电视里的地震
年5月12日,那一天平凡的不能够再平凡。早上卡着点到校的我,轻轻松松上完一天的课,校园里一丝丝的异样都没有,那时的媒体比现在跑的要慢很多。放学回家后,我爸在上网,听到我回来了,问:“四川地震了,挺大的,听说了没?”作为一个啥事都得怀疑下的叛逆少年,一如往常的说:“啥啊,上课都挺正常的啊,老师也没说啥,你又看的啥假新闻吧。”接着便打开了电视,才确认。“哦——四川确是发生了大地震。”对于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初中生来说,四川,那是存在于三国演义里的地方,成都、绵竹、剑阁、阆中。当天的新闻其实并没有太多关于震区的消息,对于一个并不知道的7.8级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的人来说,看到各种部门的响应似乎还挺安心的,便继续吃饭写作业去了。一切认知的变化其实都发生在三四天后,当跳伞的先遣队进入震区,当应急通信逐步恢复,当初步的伤亡统计开始公布,当电视可以直播堰塞湖的处置。才知道——地震,从7.8级修正到8级的地震,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几天,小伙伴碰头的问候都是:“你家床头放水了没?”
那时的网络热词是范跑跑、猪坚强、可乐男孩,那时的画面停留在哀悼日全网的黑白底色,以及私下对没有任何娱乐节目的抱怨。但一切也只是止步于电视画面,我看见了镜头,我听见了讲述,却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地震,从传说故事变成了历史纪实,它拥有了可以让人记忆与衡量的数字,也有了一些始终难忘的名字与画面。
北川重建后伫立的纪念碑
(三)身边人们的地震
时常在想,人的选择究竟是命运还是巧合。在只有一次更改机会的情况下,我用10分钟的思考加3分钟的操作把上午都填好的志愿从广州改到了成都(要是没改,正好会比一开始报的学校差一分,大概就要彻底改变人生轨迹了)。那个暑假除了肆无忌惮的出游与聚会,就是关于“四川那边可经常地震泥石流啊”的唠叨。但每当听到这样的唠叨的时候,其实心中会有些兴奋甚至窃喜,大概就是那种:“我是小妖怪,逍遥又自在”,我才不怕这些,越这么说我越想去看看的感觉。
入学后,班中有很多四川的同学。第一次班内聚餐,互相介绍各自的家乡,当我说是来自山东的时候,一位同学接到:“我是北川的,好多你们那来援建的,真的挺感谢的。”傻不愣登的我除了回答“嗯”也不知道该说啥。后来才知道那位同学在地震里失去了几乎所有亲人,跟着外地的大伯一起生活。
而身处绵竹的舍友就幸运得多。那时宿舍晚上总是要开卧谈会,除了鬼故事、八卦就是地震旧闻。然而就算是幸运也已经比我们这些平静生活走出的人要多很多的伤心了。他们学校的教学楼在地震的时候震成了两半,大部分人并无大碍,但恰好身处裂缝的人却失去了一切。虽然只是几十厘米的距离却是生与死的间隔。对他而言,除了这一段,更多的便是关于地震后的趣闻了。绵竹最出名的东西大概就是剑南春酒了,地震后酒厂震坏了,酒也就顺势而出,附近很长一段时间便也酒香四溢。因为靠近藏区,各种藏区的人下山抢物资的谣言也时不时的来一波,于是全村男女老幼轮流值班守夜,在主干道附近来回游荡,并拖着锄头木棍之类的东西在地上发出巨大而又难听的声音用来吓人,后来运送物资的货车司机开到附近,以为他们要打劫,把车停下之后便跑了,他们看见了便去追,好一顿安抚才给人追回来。
诸如此类的小故事成为那段时间每晚的安眠药。
(四)震中
这里的震中虽算不上物理意义上的震中,但作为我距离地震最近的一次,就叫它震中吧。年4月20日,这一天就算不上平凡了,或者说只有前八个小时算得上平凡。宿舍只有一位同学有选修课便早起去食堂吃饭了,其他人或者如我一般睡如死猪,或者醒了呆看天花板。忽然之间传来咣当咣当的撞击声,床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宿舍的床是那种用膨胀螺丝固定在墙上的,当时被晃醒的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里还在想:是我舍友睡觉时候脚抽筋在床上跺脚么?然后起身看见舍友也在呆看着我,两人对视了可能不到一秒钟,另一个舍友嗷的一声:“地震了!”然后所有人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旁边寝室的人穿着裤衩就冲出去了,我们宿舍的却集体蹬裤子,我甚至还试图往桌子底下钻,发现钻不进去才拿着衣服开始跑。人常说不逼一下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从跳下床到边穿衣服边试图钻桌底,前后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就开始从五楼往下冲刺,我至今仍想不明白我是怎么两步跳一层楼的楼梯的。下去后楼下已经站满了人,有的人穿着裤衩,有的人裹着床单,还有的人——裹着宿舍里蓝色的窗帘。
医院爆满,不是新冠不是流感,而是各种跳窗或者下楼梯崴脚的同学们。
过了十几分钟,所有人在楼下吹够了冷风,也没有什么震感了,便开始返回宿舍。却发现四川的同学没有一个人下楼,甚至在屋里开着电脑打起了游戏,语重心长地给我们说:“大震跑不了,小震不用跑”(不一定正确,但我是信了)。我爬上床看了看墙上的膨胀丝,硬生生被晃出来了一半的长度。通讯也经历了短暂的中断,等手机信号恢复之后,那个上午我把通讯录里有的亲戚和同学电话打了个遍。
打包铺盖去操场睡了三天帐篷的重庆同学(每天总有几次三到五级的余震)
(五)尾声
雅安的这次地震是7级,而我身处的是一百多公里外的成都,这一次才让我真的明白了数字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些平淡的报道背后会隐藏着怎样的感受。理解有时需要的是经历。后来去都江堰,看到那因汶川地震坠落的巨石;去九寨沟,看到岷江对岸被山体掩埋了大半的旧国道。这蜿蜒的岷江会带走沿途的悲伤么?有人说,地震之后四川人都变得豁达了。这些共同的经历也确实会带来很大的改变吧。
而关于地震最后一次听到的小故事,是在一趟暑假返校的火车上,两个小学生聊起汶川地震时候的记忆,互相比拼谁记得的事情多,而旁边的大人都只是笑着问:“你们那么小还记得呢?”
被埋了不知是一层还是两层的楼
塌方断路
建在山脚的村镇
灾难,尤其是在时间和空间上不断扩展的灾难,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是个挺有意思的问题。作为成年人的我们还会记得疫情前的世界,而成长在疫情中的人呢?他们以后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就像我们不能理解父母那一辈为什么喜欢囤货,为什么在意一点剩菜剩饭,为什么遇见事情总爱去抢。从一个人的经历到一代人的经历,我们都被打上了时代的烙印,这烙印不一定是那些标签和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习惯。看着朋友圈屯菜抢菜的年轻人,看着封闭学校小区跳广场舞的年轻人,这算是历史的轮回么?一切过后一定会大有不同吧。只是身处其中的我依然会有着眼下看不破的苦闷。但当一切过去,这些曾经真实的感受大概也会酿成那些带着辛辣的老酒,成为以后卧谈中的趣闻吧。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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